读中学时,爱好写写画画,于是也学着文化人给自己起了个笔名——马拉河。几年前,在某平台申请注册,又给自己起了个别名——喜马拉河。几十年来,念兹在兹,都是源自家乡那条绕村而过的马拉河,带来欢喜、我所喜爱的马拉河。
家乡的老院离河也就隔着两户人家,出门西行百八十步就到了马拉河边。小学时,门前的马拉河里还有芦苇,去河里找寻宝贝是小伙伴非常喜欢,非常快乐的事。芦杆可以做成哨子,不成曲调,能响就成;芦杆的内膜可以做笛膜,物尽其用,知道就行;新鲜的芦苇根放嘴里嚼一嚼,会有淡淡的甜味,那个年代,这些可以算是淘气少年的美食了。河中还有一种叫水豆的植物,根部就像独头的祘,形圆质白,据说可以烧熟了吃,就像烤熟的沙地红薯——干面,可我终究没吃过。芦苇丛中,年少的我们找到过散养鸭子下的蛋,还找到过一种水鸟在芦杆上做的窝。后来在课堂上,老师批评某些同学,把自己弄成处于危险的境地,用例子说:“苇上结巢,风雨飘摇;苇折巢倾,卵破鸟鸣”;有了探险的经历,老师讲的道理印象特别深刻。
到中学时,门前河里的芦苇没有了,但随着年龄的增长,少年的脚步也走的“更远”,在距离村人日常活动范围较远的马拉河里,我们又找到了别样的美食和乐趣——菱角和捉鱼虾。菱角不是湖广丰产的形如水牛角、又大又肥的那种,而是上面有多个凸刺,个儿又小,皮又厚,也许正是这个缘故(品种质量不佳),家乡人没有吃菱角的习惯;只有我们这些好事者才没事找乐子,捞了菱角,在河边弄些柴火就烧了,之后半生不熟的啃起来,由于肉少皮又结实,总是啃半天也吃不出菱角的味道。
捉鱼的季节多在暮春初夏,此时水浅,徒手摸鱼,也总有收获。我们这里俗称捉鱼叫揩(Kai,四声)鱼,上午放学后,几个同学约了去揩鱼,来到河边,脱下鞋子,就争先恐后的跳到水里;从水里出来,脚在草上蹭一蹭,穿上鞋子就走人;鱼揩住没揩住是次要,快快乐乐上学去,高高兴兴放学来倒是真的。揩鱼的游戏中,我们还发现了大道理和常识中的例外现象,大道理是:做事要找规律,比如沿着河蚌留在泥上的痕迹,一定能找到藏在泥中的宝贝。常识中的例外现象是:并不总是小鱼吃蚂虾;我们在河边围个小水坑,直径二三十公分那么大,把捉到的小虾和小鱼放里面,过两天再去看,常常发现小鱼的身子被小虾给吃了个洞。
顺便说说大人们揩鱼,大人们揩鱼还有个特殊的季节——冬季,这个季节一则农闲,二则河中没那么多杂草。更有个性的是,村里有个聪明的年轻人,总在水面结冰时揩鱼,先用棍子把冰打碎,再用上网,据说这时的鱼不爱动,更容易揩。冬季也是用网兜推虾的黄金季节,闲下来的庄稼汉,三两个人一起,沿着马拉河跑几里、十几里推虾,收获了除自家吃,还或送亲朋好友,或拿集市上卖。有年冬季,我家饭桌上多了炒河虾,就是三姑父在河里推的。推虾的工具很有特色,我们叫网兜,现在已经很少见;网兜是张在像弓和弦形状的木框上,推杆就是撘箭上弓的箭,一般是根长长的竹竿,竹竿空心,轻便。推虾时,手持竹竿,把“弦”向水草多的地方推,小虾都是藏在那里。
年龄渐长,读的书多了,知道了马拉河中的平常动物植物,早在几千年前就被智慧的先民记录在案,且是那么的摇曳生姿,活灵活现。《诗经》第一篇《关雎》讲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;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参差荇菜,左右流之;窈窕淑女,寤寐求之”,雎鸠和荇菜就是马拉河上的常驻居民,荇菜性状有点像睡莲,叶子圆形,平铺水面,开黄色小花,立在水面上;雎鸠是大嘴的鹈鹕,还是尖嘴的白鹳,我不能确定,但我想应该是一种长腿的水鸟,家乡人统称这类水鸟叫老等——长时间的等待,一脚立地,一脚收起,缩脖假寐,久久不动。
读书多了,经历多了,也知道了马拉河不仅是能够幻化出各种宝物的魔术师,也是能够给人启迪、引人思考的人生导师。秋季的马拉河,经过了春季的昂扬生发,夏季的热烈成长,秋季来临,植物在慢慢成熟,动物在慢慢蛰伏;到了深秋,马拉河中的一切生物都心满意足,于是水也平静了,通透了,明亮了。近年来我常拿安静的秋水和草原湛蓝的天空相比对,说明《心经》里讲“心无挂碍”的空灵状态,无挂碍的人生不就如秋水的澄澈,苍穹的辽阔吗?
深秋的马拉河还有一道风景,《诗经》上也写了,“蒹葭苍苍”,对,那就是芦花和荻花,“枝枝摇浪花”,“霜后幻杨花”,历代诗人都不惜重墨,歌咏诵唱,我在这里就不多写了,到此打住。马拉河的趣事挂一漏万,甚是遗憾;有空再续,留些悬念。